Semihorn_92/
我本来是想发糖的，真的。
九十二
七月初旬，中立区午后的日晒已经开始让人觉得炎热。如果不打伞，将自己直接暴露在阳光下站个四五十分钟，铁定会被晒伤。中立区和伊维斯虽然所处纬度接近，但由于植被覆盖少，且空气干燥，因此总会比伊维斯热。
不过艾茵丝毫不在意上述的一切问题。他戴着墨镜，脑袋底下枕了本书，平躺在铺了野餐布的自家后院的草坪上，享受着日晒带来的、如同充电一般的舒适感。他今天罕见的穿了短袖衫，亚麻质感的短袖外面套着薄薄一层半透明的罩衫，惬意得像个在海滩穿着比基尼晒太阳的美女。
艾茵在两天前出了院，之后基本每天都在这么晒太阳。多亏了日晒，艾茵的头发比住院期间变得有色泽多了，绿油油的，像是丝绸一般。有些落叶植物的精灵一到秋天就会大把脱发，或者发色变得枯黄难看，如同干草。但艾茵不一样，他是杉木系植物精灵和常绿灌木系植物精灵的孩子，因此他一年四季都有头发。秋冬季时他只会面临一点点的头发护理问题，而不会整个秃掉，这也是伊尔维布斯家引以为豪的一个点。在“四季常绿的头发是皇室的荣耀”这句话诞生之后，“秃头是低阶层的标志”，这句话也迅速传遍了民间。幸好伊维斯的植物系精灵头发长得很快，从秃顶到长发及腰，在春季只要几星期。
植物系精灵由于个体差异，对于阳光的喜好程度也不一样。像是一些水生植物类别的精灵就忍不了暴晒，艾茵属于较喜光的那类，蓝虽然知道这一点，但因为之前听竹芋科的阿云抱怨过晒久了难受，还是有点担心他在外面连晒三小时会不会脱水。蓝端了一杯温着的茶轻步走近艾茵，然后小声叫了艾茵的名字，但艾茵没有回应蓝。
由于戴着墨镜，蓝看不清艾茵的眼睛，他又叫了艾茵一次，艾茵还是没有回复。一瞬间，各种悲观的猜想冲进了蓝的大脑，吓得他赶紧拍了拍艾茵的脸。
“！！！？？？”
拍脸是有用的。艾茵以为是有什么野生动物趴到了自己脸上，吓得他一下子坐起来，双臂下意识地朝脸侧呼啦了一把，差点没挠到蓝的脸。
“我还活着呢，刚刚只是睡着了而已——”
在看清了来者的脸后，艾茵有点哭笑不得地揉揉有点乱的头发，然后摘下了墨镜。他头下面枕着的那本书是一本迪布利斯民族的古典著作，用鸟类精灵的语言写成。艾茵虽然不太会这种语言的发音，但他的读写能力很强，也能听懂。作为一个听力受限的人来说，艾茵能够学会就已经是令人惊叹的壮举。艾茵其实是很聪明的，他中学连跳了两级，大学的学习也很顺利。只不过因为身边聪明的人太多，他的才华没能体现出来。
蓝见到艾茵这么有精神，算是舒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上的茶，也坐到野餐垫上。艾茵见他没打伞，便催促着他回屋去，冰系精灵很不耐热，艾茵可不想看到蓝中暑。
“对了，这是给你的信，是凛让我转交给你的。”
蓝在拒绝了艾茵的“驱逐令”后，从围巾背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这封信真的很小，只有一个手掌大，但上面的附魔印章和特殊手法印刷的纸品让艾茵一眼就认出了寄信人的身份。带有橄榄枝和皇冠，以及葡萄藤和星辰的印章——这是伊维斯皇室的标志，艾茵小心地接过了这封信，将其打开。他猜的没错，这果然是艾森寄来的。他大致翻看了一下，内容基本上是寒暄，艾茵倒了倒信封，果然，里面又有两张支票。蓝虽然没有偷看的意思，但他毕竟就坐在艾茵旁边，因此就算他不愿意，也还是瞥见了一二。
“你哥哥真是个好人。”
蓝一如既往地发表了对艾森的称赞，但这一次，艾茵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点头赞同，而是露出了忧虑的表情。
“怎么了吗？”
“艾森真的是很聪明。”
艾茵的声音有些冷漠。
“定期地给我寄来不多也不少的支票，并且还是以信件的形式。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不会懂，但艾森的确是留了一手，我没能料到。”
“这是什么意思？”
蓝不解。
“你看啊。”艾茵解释道，“我一直觉得我能活下来是侥幸，但现在看来不是。用各种手段杀死存在抢夺继承权可能性的人，这是伊尔维布斯家的传统。但艾森选择了不告诉任何人我活着，也不杀了我，并且定期汇款，还对我提供各方面的援助。在即位了之后也如此。”
“他是你哥哥，他这是在关怀你啊。”
“在过去某一时段，也许是的，但是艾森和我不一样，他做得任何事情都会有政治因素在里面。”艾茵说，“你能明白吗，蓝？如果有一天，我的存在被大众知晓了的话，艾森就会因为救助我而获得各种各样有关‘善良’的称赞；他就可以和伊尔维布斯家残暴的流言划清界限，充分向民众展现自己的‘贤王之道’。而且比起不靠谱的网络信息传递技术，有魔术封印的信件明显更加安全。要知道，伊维斯那边可是很看重这些的。”
“艾茵……”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就是了。毕竟艾琳也还活着不是吗？如果坐在艾森那个位子上的人是我的话，估计早就一杯毒……”
艾茵突然住口不说了，他总能把天聊死。蓝在旁边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直到蓝收到凛的一条消息，那叮咚的提示音才打破了这寂静。
蓝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手机，然后点开了消息。艾茵虽然没想偷看，奈何他们坐的太近，艾茵还是瞥到了一二。凛给蓝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有着浅暖绿色卷发的小孩，戴着维生装置。这小孩看上去瘦瘦巴巴的，又白得让人担心。像是长期营养不良加贫血的样子。
“……这是谁？”
艾茵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不快，但他没让那种感情在外流露太久便收了回去。即便如此，这一瞬间的感情还是被蓝看见了。为了防止艾茵误会，蓝赶紧开始了漫长的解释。
“这是凛之前出差的时候，从交易对象那边‘买’过来的孩子……他叫艾里森，是伊维斯人。因为有一只眼睛不太好的原因，被原来待的地方抛弃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到了凛的交易对象手里，给人家当童工。听说是凛实在是看不下去，因此出了点钱把他赎了出来，现在凛把他送到了八区的福利院里，正在考虑要不要收……”
蓝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看见艾茵的脸色越变越不好看。蓝花了两秒钟思考艾茵生气的原因，无果，于是他又花了一秒钟思考该如何结束这个话题。
“……你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看……是叫艾里森吧，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瘦的太厉害了，而且似乎除了营养不良，他还有点别的什么问题。”
艾茵凑近了照片，放大仔细看着。这个孩子的脸色实在是太差劲了，简直就像是当初被收养时的他自己一样。再怎么说，雇佣童工也不会找这么瘦弱的孩子来下手。
“他是不是被喂了‘药’？”
艾茵所谓的药，大部分时间所指的是精神控制类的药物，不过这一回，他指的是药效更为猛烈，使用意图更为糟糕的那些类别。蓝一开始其实是很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的，但既然艾茵问了，他也不好意思不回答。
“他和你当初的情况其实差不多……”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原先似乎是在试验机构待过。”
“喂的也是LSD和MDMA？”
“不、不……”蓝摇摇头，“他吃的只是带有严重依赖性的止痛药，并不是为了特殊用途专门设计出来药物……艾里森的左眼被做过移植，自那之后一直疼得厉害，所以——”
“如果先生想要收养他的话，我也会尽一份力来帮助他的。你知道，我修过魔药学，在这边能帮上一些忙。”
艾茵的话说得很平淡。他看上去从来不会因为养父收养了其他孩子而感到嫉妒，至少看上去是那样。蓝摁着手机键盘的手有些犹豫，艾茵的确猜中了凛的心思，但蓝觉得不应该再让艾茵分心。毕竟艾茵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就已经是个难题了。
“我会尽快告诉他的，但是——”
“蓝，不用思考了，我会帮助先生的。”
艾茵看向蓝，微微皱着眉。
“先生收养任何一个孩子都是有目的的，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又有什么特殊的用处。但是时间依旧非常宝贵，这件事你我都很清楚。”
“但是你刚出院……”
其实蓝多多少少有猜到凛的一些用意的，只不过他没有敢说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想面对摆在面前残酷的现实。凛在犹豫是否收养艾里森的期间里，曾经无数次问过蓝艾茵的状况，明眼人其实都能看出来凛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在为某样东西寻找替代品。